花若初见_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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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志12h产粮接力/原著向】怜取眼前人

值得再读

众弦俱寂:


收录于透哀合志《我的心略大于整个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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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取眼前人







01.


 


说到咖啡这种必须用烘焙咖啡豆进行研磨、进而冲泡出来的产物,人的第一印象大概是“醇香”,不光是它的口味甘醇、令人回味无穷——也有一些清酸、苦涩、微冷的咖啡不是么?也可以说它的颜色大多都是让人感觉醇厚的深色,棕色、深棕或是灰色、黑色,暂且抛开甜度苦度酸度这个问题,只是单纯看外观的话,苦涩的黑咖啡和甜香的卡布奇诺在冒着袅袅热气时都让人产生了想去抿一抿的冲动,而至于在舌尖化开的味道是甜还是苦,得人经历了才晓得,可有勇气和兴趣去品尝这样一杯咖啡本身就是一件甘之如饴的事情吧。


 


“你是在变相说塔列兰伯爵的名言么?”


 


那是什么?


 


“所谓的好咖啡,即是如恶魔般漆黑,如地狱般滚烫,如天使般纯粹,同时如恋爱般甘甜。——这是那位法国政治家兼美食家的著名言论啊。”


 


哦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呢,我只是单纯表达一下自己对品尝咖啡的见解而已,仅从普通对话间就能延伸到那么久远的事情,该说是你的职业习惯使然么?


 


“我只是刚巧想到那句话了而已。”


 


那咖啡师呢?


 


“咖啡师?”


 


作为在这间咖啡店工作的咖啡师,每天你过手的咖啡杯数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了吧。这跟鸡尾酒与调酒师、葡萄酒与侍酒师是一个道理,彼此都是紧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同样,没有好的咖啡师就磨不出完美的咖啡。你对于咖啡的见解又是怎样的呢?


 


“什么怎么样,在我这个打工仔看来,每天从我手里递出去的咖啡都是我下个月的薪水,不好好冲泡的话,我的薪水也会减少啊。”


 


还真是务实的回答。


 


“人要活着首先要考虑的是实际,其次才是理想嘛。”


 


没有靠着理想和信念就能成功的人么?


 


“这样的人应该只存在于少年漫画中吧,因为带着想拯救世界的心,所以热血男儿一步步登上天梯,成为救世主。”


 


现实里根本不存在这样的热血男儿,也不会有这么按着既定剧本发展的人生啊——除非是在复刻《楚门的世界》。


 


“那样也挺悲惨的不是么?顽强地活过一生,却一直按着别人的命令行事,这种把自己的性命让别人拿捏的感觉就和在经历他杀一样让人感到恶寒啊。”


 


啊啊话题又被导向奇怪的地方了呢,明明我们一开始只是在说咖啡而已,果然这就是职业习惯使然吧,就是这样吧,你大可不必再狡辩。


 


“我说不过你,说是谦让女士大概也会被你白眼,说着‘男人就是在意识到自己处于下风时才搬出绅士风度为自己解围’之类的话。”


 


你可真了解我呢(▼⊿▼)。


 


“因为上次在后厨做蛋糕,我担心你操作不熟练多准备了些奶油你就说过这句话啊。”


 


够了,你真是敏感得可怕啊,意识到自己处于下风就搬出这该死的绅士风度为自己解围。


 


“好了,第三次了。”


 


你的潜台词是逐客令么?事先声明,我今天是来波洛消费的——请给我一杯挂耳咖啡和一份招牌三明治,赶你的薪水走不太好吧?


 


“当然不是,你想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都可以。但还是允许我多一句嘴,专程来咖啡店里点那种家里都能冲泡好的挂耳咖啡,你真的不是嫌钱烫手么?”


 


人用钱买的当然不只是一杯咖啡那么简单,还有许多借着花钱买到的,还有许多花钱也买不到的不是?而且,听完你那句话之后,我突然也对带着点酸味的挂耳咖啡产生了兴趣,反正今天外面大雨,店里也没什么客人,给我这个老主顾精心冲泡一杯咖啡应该不算难事吧?


 


“做喜欢的事就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了。——说起来你是指我哪句话?”


 


塔列兰的那句话。……既然你也觉得咖啡中有那么多的滋味,那么我也来尝尝所谓的“恋爱的酸臭味”好了。


 


“客人多的时候你可别说这种话啊,是会坏了我们招牌的。”


 


你这个笑容让我一点压力也没有。早说了今天大雨,连街上的行人都不多,除非是想躲雨的人才会进来,不过这场雨天还没亮就开始下了,忘记带雨具就出门的人应该没有吧。


 


“不一定哦——”


 


 


“你好,安室先生!”


 


波洛咖啡店门口的铃铛一晃,在雨天整洁宁静的店里短暂回旋着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女孩推门走进店里,朝吧台后的安室透投去视线。


 


 


02.


 


落在野木町的那所小学,理所当然的叫野木小学,中学叫野木高中,唯一的大型诊所叫野木医院,町内姓野木的人也不在少数。


 


那幢木质构造的房子町内所有水泥建筑间看着很显眼,是少有的昭和时期的风格,但经过后期修缮和改造,风味已经不很浓郁。从外面看去屋檐很深,长长的几乎伸出来两三米的距离来,保持着老年代的复古,石砖砌起一堵堵略矮、并不富丽堂皇的墙,有的有透明精亮的玻璃镶嵌,没有玻璃的就成了出入口。


 


对于身材高大的男子,要进入这里必须先微微歪下肩膀,头朝旁边收一收,顺利从门口进入了,走进去,面前呈现的则是与古朴复古的外观截然不同的妖艳欧风内装,用色多样,花纹繁复,像是繁花似锦也难以表达心情似的。里面的空间比站在外面想象时要大一些,分为上下两层,但也不是像东京商业区的咖啡馆那样宽敞明亮的模样。上层是正常的座位区,放了几条卡座后就稍显拥挤,橘色的、富有质感的灯光充斥这里每个角落,空气中飘荡着的除了一首首悠扬的音乐外,还有让人一闻就忍不住想化身猫咪蜷缩起来的香甜温暖的气息。


 


是咖啡和奶油的香气。


 


 


风见裕也照着笔记本上的地址驱车来到野木县这幢木质房子前,泊好车后他再次核对了一次地址,确认无误后便将手搭在玻璃门的把手上,稍稍用力一推,他条件反射地以为会响起铃铛的声音,但静默几秒都无果后他才从惯性思维中缓过来——这是那家坐落在练马区野木町的音曲咖啡店,并不是远在米花町的波洛。


 


他这样想着,整理了一下仪表,稳步朝柜台走去。


 


现在是下午一点。墙壁上的摆钟在他进来的那一刻也很凑巧地进行报时。


 


“一杯蓝山咖啡。”


 


负责接待的女服务员看上去有些稚嫩,对每个客人都会报以青涩又甜美的微笑,让人忍不住猜测她是否是来做暑假兼职的在校大学生。


 


“请稍等。”她递给风见一张号码牌,“您的顺序是7,请问您需要带路么?”


 


“带路?”


 


这是这家店的行话,也算是本地人才知晓的通用话之一,翻译一下就是“您是想去上层区域还是下层区域呢”。


 


这就又要回到这家咖啡店的内装上来。它的内部分为上下两层,上层已经介绍过是普通的座位区,并且一进门就已经进入了上层,在略拥挤的空间里上层座位区的情况可以一览无余,也就不需要服务员专程带路。


 


而下层位于地下一层,除了有品尝饮品点心的座位外,更多的区域是被当做音乐室来开发,这也是音曲咖啡店极有特色的一点,在地下一层开设表演舞台和练习室进行出租,既吸引了那些苦于没有地方练习的乐队,又能让客人在消费的同时享受一场场免费的表演,以增加人气。店长的营销手段的确让人有些佩服。


 


听完女服务员耐心的解说之后,风见裕也想也不想地给出了答案:“那就麻烦你们了。”


 


他此行前来的目的,就是要进到那地下一层。


 


 


03.


 


你的副业里有一个是私家侦探。


 


“这话你听谁说的?”


 


江户川柯南,就是曾经住在楼上的那个小男孩,他说你以侦探的身份破过不少案子。


 


“哦是这样,那就是这样吧。”


 


真是让人提不起兴趣继续交流下去的态度。


 


“你需要我和你分享我侦破过的案件么?事先说好,我接到的委托里80%都是女性的疑似爱人劈腿案。”


 


啊,不如就挑那80%里你印象最深的一个说说?


 


“委托人的隐私怎么可以告诉你呢?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不说80%,那说20%可以么?我听——也是听江户川说的——他说你曾经接触过一起女子乐队的案件,看似和谐的女子乐队内部实际暗藏杀机,最后的凶器被凶手编织进毛线帽子里,以为能够瞒天过海。


 


“你消息可真灵,那一次的确也很印象深刻。明明表面上是那么和谐的朋友,彼此之间却早已心存芥蒂,每天还要被迫笑脸相迎,共同为了音乐梦想而努力。”


 


对人来说极善和极恶都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女生们会在瞬间因为一件小事结成朋友,也能在瞬间因为一句话就动了杀心。不过这么说来,组合在一起的女子乐团是不是背地里都很复杂啊?……总之,我现在对那个存在并没有什么好感。


 


“我听说冲野洋子最近在帮推公司的新偶像团体,那也是一群唱跳俱佳的女子乐队呢。是不是比护选手和洋子小姐公开恋情后,你这个自动失恋的女人太过悲伤,所以对和洋子小姐有关的一切都很抗拒呢?”


 


才不是呢。你有看过绫辻行人的作品么?他在有一篇作品中也描写了一支关系复杂的女子乐队,一名成员杀了乐队经纪人,经纪人临死前手里紧紧捏住吉他的第五和第六根弦——你猜猜看犯人是谁?


 


“是吉他手么?”


 


你不要露出这么敷衍的微笑啦,你平时专注起来的模样更好看。你明明已经知道杀害经纪人的犯人是谁了吧?


 


“突然把这么高的评价加在我身上让我实在有点受宠若惊……好吧,其实真正的犯人是贝斯手吧。”


 


你看过原作?


 


“不,今天我才第一次听说,只是你说经纪人手中死死捏着吉他的第五和第六根弦,这不就是一个很明显的死前暗示么?如果想说吉他手是凶手的话只捏住吉他的两根弦是远远不够的,所以她紧紧地捏住那两根弦并不是想让人注意到吉他,而是想捏断它们吧。捏断六根弦中的两根,四弦就让人很容易想到贝斯——真正的犯人就是贝斯手。”


 


真厉害,不愧是私家侦探啊!


 


“你的恭维我平时已经听得很多了,麻烦这种时候就不要上演口不由心了好么?——对了,你刚刚说自己最近对女子乐队都没什么好感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要怪你。


 


“怪我?”


 


你不要我去做那件事就好啦——全部,都是那件事害的。


 


 


04.


 


下午一点零八分,大雨中的野木町显得更加萧条,音曲咖啡店里空空荡荡,摆钟的动静更大了,滴答滴答,一下一下,好像时间的流逝更加沉重,而预计中的目标人物尚未出现。


 


风见裕也喝了一口蓝山咖啡,香醇的气息在唇齿间弥漫,虽然口味还是比不上米花的波洛,但作为偏僻地区的咖啡店来说,在远离市中心的地区能采购到质优的咖啡豆并用手磨的方式磨制出如此醇厚香甜的蓝山咖啡也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大概赶上星期一的缘故,今天咖啡店里的生意整体都稍显冷清,不光地下一层没什么人,连上层他扫了一眼也没什么客人在喝咖啡——毕竟不是社畜就是学生,碰上星期一这么令人绝望的日子也没有谁有闲情和时间坐在这里慢悠悠地喝咖啡吧。


 


风见裕也是个例外,前段时间刚刚结束一场巡查任务,上司还特别批准了他一天的假期——真是难能罕见。不过也多亏了这个,他才能恰好在今天赶到这家野木町的咖啡店来。


 


和他一样是个例外的还有五名女性,但她们并不是一道前来。首先进入地下一层的是四个风格各异的年轻女生,她们有的背着吉他,有的提着琴盒,穿衣风格也不尽相同,很远就听见了她们说说笑笑的声音,看这个轻车熟路的架势,她们大概是一直在这里租借练习室的女子乐队。


 


女子乐队在走到风见的桌前时朝他看了几眼,西装革履的男人像被烫到一样立刻把背挺得笔直,顺便把报纸朝上举了举——堂堂公安人员被当做是大龄变态偷窥狂就不好了。


 


她们吵吵闹闹进到练习室后没几分钟,又从楼上下来一个女生。她是单独前来,穿着香芋紫的裙子,两条裸露出来的手臂白且修长,脚上那双藏青色的平底鞋踏在地下一层的吸音地毯上绵软无声。


 


“宫野志保?!”


 


风见惊讶之余忍不住脱口而出对方的名字。


 


拿着号码牌的宫野志保闻声顿住了,望向他时也是一愣,旋即又礼貌地笑了笑,打了声招呼,坐在一副壁挂油画下面开始刷手机。


 


风见裕也的心却是再也平静不了了。他和宫野志保的关系不算熟络,但也不陌生,一定要给个形容词的话大概就是中规中矩——他依法办事,她协助调查,前几年在整个日本境内都掀起风浪的黑衣组织覆灭案中她是重要的人证,上司交代要好好保护证人。等到案情水落石出,该查的该抓的该好好算总账的都做得七七八八了的时候,一直被安排在公安监控下的宫野志保却在某一天被人带走,至此警局的同事们再也没看过这个女人。


 


风见想不到自己曾经问过话的人居然能在这里碰到,不可谓不惊讶。


 


可对方的反应明显比他淡定多了。风见裕也透过报纸盯着她,宫野志保一时刷着手机,一时又敲着字,一时从包包里拿出唇膏补妆,一时又接过服务员送来的果汁细细品尝——她居然来咖啡店里喝果汁。


 


总是无法静下心来的风见警官实际是惯性思维作祟,总觉得这女人一旦出现必定不简单,自己对于当日她脱离公安监控这件事也很耿耿于怀,以至于表现得太明显,连他那个平时除了工作要求之外就不会和他多说的上司都专程把他叫出来解释清楚:


 


“宫野志保是我带走的。”


 


“降谷先生你怎么能——”


 


“如有必要‘零’做事是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的。”


 


理由足,气势足,威胁足,风见裕也还没出招就遗憾败北。


 


而此时,时隔几年又再度近距离见到宫野志保活人的风见裕也必定不会放过机会,他那个上司这时候大概还在波洛磨咖啡豆吧,没关系,她不是嫌犯,他也不是公安(为了某个理由风见今天特意没有穿那套绿色的西装,而改为了休闲款式),她没必要心虚,他也不需要忌惮。


 


就是这样,上去吧!风见裕也!


 


 


位于地下一层尽头的女卫生间里突然传出极度惊惧的不和谐尖叫。


 


 


05.


 


“你碰上了杀人事件?”


 


所以你说,女子乐队是不是某种特别好下手的犯罪团体啊。


 


 


06.


 


摆钟的分针稳稳地停在四十的位置,不久前才说说笑笑进到练习室里的女子乐队成员在短时间内就失去了其中一位同伴,乐队内部发生了命案,可能再过不久她们还要再失去一人。


 


“你是指我们之中有人是凶手咯?!”说话的是那个发梢染成墨绿色的主唱,和她全身上下的金属穿衣风格一样,她的嗓音也是又重又沙哑,浓浓的烟熏味。


 


在等待警方到来的几分钟里,风见裕也迅速发挥公安警察的作用,稳定下场面,让服务生封锁咖啡店的出入口,勘察了现场,并将死者最后接触的的四人聚集到一起。


 


听到主唱这么说,他义正言辞地说:“我并没有说过这种很明确的话,造谣也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将五位留在这里,只因为在命案发生前地下一层都只有我们几个人而已。”


 


他说的“五位”自然也包括那个连座位都是背对着练习室和走廊坐着的宫野志保。


 


主唱还想继续反驳,但被琴手拦住了,那是个说话总是轻声细气的女生,留着长长的、到达蝴蝶骨的头发,她劝了几句,大抵就是只要我们是清白的再怎么查也不会污蔑我们的意思,主唱听了又瞪了风见一眼,甩了把头发走到软椅上坐下。


 


“那么,在警察到来之前请不要让任何人离开咖啡店。”他是这么吩咐那位女服务生的,示意她把好关,看好人,然后他便沿着那条走廊向第一案发现场走去。


 


凶案现场是位于走廊尽头的女卫生间,准确点是靠近窗户的那个隔间,死者是乐队里的键盘手本上直花,发现死者的人是鼓手,她来卫生间上厕所的时候发现隔间的地板上逐渐有不明的红色液体流出,在爬上挡板确认后发现死者竟然是刚刚还在和她一起演奏的同伴,忍不住失声尖叫。


 


本上直花的尸体还坐在马桶上没有移动,打开隔间的门就是最真实的凶案现场原貌。本上直花了无生息地坐在那里,如果不是有身后马桶水箱的支撑她一定会倒在地上;身体上有多处出血,喷出来的鲜血浸湿了她的衣物鞋袜,大把头发被干涸的血迹紧紧地黏着在一起,此时还有尚未凝固的血液滴落在地,那些喷涌的、滴下的血液无处可去,就像溪流一样在女孩子身体上流淌,最终汇入脚底的大河,流出隔间,成了鼓手最初看到的那样。


 


初步断定凶器应该是匕首之类的锐器,死因要说简单也简单,要说复杂也复杂。风见裕也用手机代替相机拍摄着现场画面,法医没来他不能移动尸体,所以这还只是他的初步估计,本上直花应该是被人用锐器刺中毙命——这是简单的说法,而复杂的是,他目前还不确认真正的死因是哪一刀。


 


有脖子的,有胸口的,有手腕的,手臂、手掌乃至大腿都有汨汨流血的伤痕,总的来看应该可以缩小范围到脖颈和胸口,但至于真正的死因还要进一步彻查。


 


“应该是切断颈部大动脉导致出血过多身亡吧。”


 


旁边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风见裕也惊了一下,定睛一看,这不是该在前厅好好待着的宫野志保么?她怎么——


 


“你怎么能到凶案现场来,快回前厅去。”


 


“那你又怎么能到这儿来呢?”她原话送了回去,“风见先生今天应该在休假中?不算严格意义的警员而是和我一样的平民,在警察还没赶来之前风见先生也不该出现在这里吧。”


 


他一愣,问了个不着边的:“你看到我上司给我批假了?”


 


宫野志保心说这还是你上司亲口告诉我的呢,但面上还是客客气气地解释道:“看你今天没穿西装,而是打扮成普通顾客的模样瞎猜罢了,说不准你正在进行潜伏任务也说不定哦?”


 


“啊、是是——”一年难得穿几次休闲装的风见被人谈起穿着总是莫名有些不自在,尤其这个曾经是黑衣组织的女人出现在命案现场更是让他的气管都细了一些,整个人迅速切入紧张状态。


 


宫野志保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拍拍他的肩膀走过去,走到尸体正前方,隔间之外,“别误会,我不是凶手,我和死者现在才是第一次见面,已经是公安警察了,能麻烦别再用惯性思维思考别人了么?”


 


他下意识地道了声歉,完了才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要被她牵着鼻子走,欲走上前把她带离这里回到前厅,却听那个女人突然说道:“这些乐队成员来这里没多久吧?”


 


算起来从他进入地下一层坐下到听见尖叫这个过程也才十五分钟,乐队大概晚他两三分钟进来,她们在这里待的时间也不算久。


 


风见裕也很快算清时间线,朝志保回以肯定的答案,又忍不住补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的?”明明她是最后一个进来的。


 


“我刚刚和另外三个女生在前厅可不是白待的,凶巴巴的风见先生一走,刚受过惊吓的女孩子们肯定会抱团取暖,我就听到她们的对话内容了。之后我去过她们的练习室,里面的咖啡还是温热的,根据普遍定义的咖啡最佳口感温度和室内空调温度的关系,很容易就能知道她们说没说谎。”


 


风见裕也看着那个小心避开血迹观察现场、嘴里还振振有词的女人,虽然心里十分的不满——她可只是一个普通人,但不得不说她提供了有效的信息。


 


而说完那些话后宫野志保就不再开口了,默默地退到一边一声不吭,在警察抵达之前回到了前厅。她虽然细心、冷静,也足够睿智,但这种场合从来都不是她最应该发光发热的舞台,命案什么的,他杀什么的,都该由更适合的人来解决才对。


 


 


07.


 


乐队里有个键盘手,头发细长,长到蝴蝶骨;有个鼓手,天生泪痣,身形微胖;有个主唱,烟熏嗓音,气势嚣张;还有个键盘手,本上直花,今天猝不及防间就迎来了自己的死亡。


 


宫野志保对那个主唱挺有兴趣的,被警方隔开一一带去问话时,闲下来的她去找闲下来的主唱搭话,结果自然是碰了一鼻子灰,骄傲的主唱自诩是天之骄女,这从她的言谈举止都看得清楚,看得不要太清楚。


 


“夕子小姐是高中生?”


 


“高三生。”主唱睨了旁边这个不卑不亢的女人一眼,淡淡地说道。闲下来确实无聊,刚发生了命案也让她毛骨悚然,这时候能有人说说话自然不错,只要面前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笨女人不触及她的底线就好。


 


“高三了还在组乐队看得出来夕子小姐很热爱音乐啊,这是你的梦想么?”


 


“哈?我才不要拿这种穷酸气满满的东西当梦想呢!但主唱的位子必须是我的!”


 


“为什么这么坚持?不喜欢音乐的话,主唱是谁也没必要在意吧?”


 


“我为什么要跟你这个神经兮兮的女人说这么多?!你是我的谁我有义务告诉你么?抱歉啊,我刚死了朋友,现在心烦得不行,麻烦你快点从我眼前消失吧!”


 


说罢,脾气冲天的小公主踩着她镶着铆钉的高跟鞋嗒嗒嗒嗒,几步走到一直捂脸哭泣的鼓手面前,鞋尖踢踢她小腿,“起来啊,给我腾个座!人都死了还哭哭啼啼的有什么用!”


 


鼓手忍不住拔高音量:“正是因为直花死了,我连为她流泪的权力都没有么?!你还要我们围着你转到什么时候才肯放过我们?”


 


“警察在场你故意说些什么鬼话暗示别人呢!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心计!直花死了,再端掉一个我,乐队的荣誉就全落在你手里了吧?剩下那个草包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你才是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需要我把聊天截图交给警察看么?”


 


“你这个监视别人私生活的罪犯——!”


 


“要打架么……喂!你抢什么——”


 


“住手!你们两个都住手!”


 


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直花和什么人有过恩怨么?”或许就和她使用的乐器一样,琴手说起话来十分轻声细语,又很有礼貌,外表清秀的她让人很容易想到有涵养的书香子弟。在前厅看到主唱和鼓手的闹剧之后宫野志保选择到另一间练习室里静一静——她基本已经被排除了嫌疑,这时刚好看到临时审讯室的门被打开,琴手刚刚结束问话,被放了出来。


 


宫野志保随口问了一句,没想到琴手真的很认真地在回答她:“其实说起来,我们三个都和直花之间有过节。”


 


“夕子是个很任性的孩子,所以总是有些看不起平民出身的我们,可偏偏喜欢的男生一直对直花表示好感,被夕子知道了,她在学校、社团和乐队里经常针对直花;由依是因为保送名额分给直花,直花还故意在她面前炫耀;至于我……”她斟酌了几秒,“就是单纯地不喜欢她,厌恨她。”


 


她的尾音发细,像是嘶嘶作响的响尾蛇。


 


志保忍不住追问了一句理由。


 


可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再说下去,你就会怀疑我是凶手了吧。就像另外两个女人那样。”


 


 


“那女人可真能扯!”


 


同在琴手那儿不同的,志保试着来问乐队的最后一人,鼓手由依,得到的却是极度愤懑的回应,她骂骂咧咧了一通,突然扭头看向宫野志保,眼光锐利。


 


“你不会听信那个骗人精的谎话,或者受她贿赂准备去警察那里胡说吧?”


 


她连忙摆手,“我好不容易才在警察那里洗清嫌弃,怎么会做出这种拖自己下水的事情。”


 


鼓手冷哼一声,“说不准正因为你置身事外,反正怎么查也不会和你有关系,你就刚好想赚一笔外快呢?”


 


“如果想赚外快,我去找富家女夕子合作才是上计吧。”


 


“赤坂跟你说的?”


 


“你叫她赤坂,”宫野志保说,“但你叫刚刚差点打起来的主唱都叫夕子。你和琴手赤坂央奈关系不好?”


 


鼓手由依冷眼瞥她一眼,“你不是警察,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不说我也看得出来。”在由依眼里,这个陌生女人烦人又可怕,“原先的乐队是没有小提琴的吧,也没有赤坂央奈,只有你们三个人,为了朋友夕子想众星捧月的愿望所以帮她做主唱,没有乐队肯收她你们就自己组建,之后来了懵懵懂懂很爱音乐的赤坂央奈,带着她不合流的小提琴,进入了你们这个一开始就不合流的女子乐队。所以你们三个和赤坂央奈的关系从始至终都不好,你们甚至还会命令她做这做那,为你们跑腿。我说的对么?”


 


“所以,在赤坂央奈被夕子喜欢的男生告白之后,她简直成了你们的眼中钉,你们刚好有了同一个敌人,不如就一起端掉她吧——”


 


“你闭嘴!”


 


“滚出去!”


 


两道声音几乎紧踩着步子前后响起,发声的人也围着志保站着,主唱夕子和鼓手由依一前一后,满脸怒容。


 


 


08.


 


“你给我的信息把女孩子们惹毛了啊。”


 


找了个机会,宫野志保窝在角落里拨通了那个电话。


 


“我给你打电话是让你快点解决现状,让我好快点去办我的事,但你要我说的话让我彻底成为她们的敌人了啊。”


 


电话那头响起轻松的声音,仔细一听还有整齐切菜的声响,“嘛,毕竟被戳中心事心虚了,这些孩子还是太稚嫩了啊。”


 


“你现在是在做菜么?”


 


“新研究的蓝莓意面,等你来吃?”


 


“我要吃。”她咬住了一个,“为了让我能早点完成任务早点回去吃到意面,拜托大名鼎鼎的‘zero’快来想想办法。”


 


“结论我不都告诉你了嘛。”


 


“只给一堆木块就让我堆出军事堡垒的行为是很可耻的。”


 


“那我再多给你一块,你知道琴手为什么单纯就很讨厌键盘手么?还是因为女性之间逃不过的感情纠纷啊,最近不是有个男生向死者告白了么——”


 


“……我不想和你玩猜谜游戏。”


 


“那我就拿去给风见试试看啦——”


 


“等等。”她真想把胳膊伸过去掐死对面降谷零的手,“凶手是小提琴手赤坂央奈。”


 


这次对面没有人声传来,她把手机凑近,隐约能够听到水汽腾腾的声音,是水开了,他准备下面了么?没有回答就是表示赞许么?


 


已经能够想到他在那头是如何灿烂地微笑了。


 


但还是渴望,掐死。


 


 


09.


 


“所以女孩子的世界很复杂很复杂啊,希望你以后不会成为那样的女孩子才好。”


 


放心,我已经过了可以成长为那样子的年纪了。——今天还是老样子,请给我挂耳咖啡。


 


“这无关年龄,而是品性。志保你虽然很聪明,但你同样很纯粹。——说起来你已经爱上这个微酸的味道了么?”


 


是的,偶尔尝尝酸,发现味道居然出奇的好。——说我纯粹的也就你一个人了,在组织里待了那么多年,你以为我好得到哪里去。


 


“人的极善和极恶都在一念之间,这还是你告诉我的。如果你已经被组织给同化的话,我想那一天你也不会舍命冲出去救下赤坂央奈的性命。——要不要加奶沫?我正在研究的新做法。”


 


换成是你也会在她决定自尽的那一刻冲出去吧,但你平时做的坏事也不少。——我要奶沫。


 


“洗耳恭听。”


 


比如带着哈罗跑十个来回的楼梯啦,逼着它吃你的烂熟芹菜啦,忘记给它剃毛导致它夏天热出痱子啦……我早说过如果你照顾不好哈罗,就把它交给我。


 


“这真像是抢夺抚养权的母亲。”


 


开玩笑和正常说话还是请分清界限。


 


“好吧好吧,真对不起。说起来,你查的那件事呢?有进展了么?”


 


啊风见先生的事么?真不知道这家伙是和谁学的恋爱观啊,连追女孩子都不会,据我观察他目前和橘律师的进展还妥妥为零!你这个上司助攻太多也拯救不了没开窍的大脑啊。


 


“他应该不知道我们在暗中调查他的恋爱进度吧?”


 


不用憋笑直接笑出来吧。他当然不知道,还以为我那天跟踪他来到音曲咖啡店只是顺路来消磨等待朋友的时间,然后两个人一起相约练马区农场拔萝卜。但我一个几年前还被关在公安的女人跑练马区找什么朋友啊。


 


“嗯……下属推理能力不足,我这个上司理应带头检讨。”


 


别玩那套了,把手放下来,你和工藤什么时候才能放弃玩这种远程空投的推理游戏?明明自己都已经看穿真相了,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么?


 


“‘这个谜题磨得非常完美。’”


 


哈?


 


“欸看你这么茫然的表情是不知道么?这是《咖啡馆推理事件簿》里的名台词啊,女主角每次只要一磨咖啡豆,思绪就会变得异常清晰,一切问题在咖啡豆被磨碎成粉的过程中也得到迎刃而解。——之前看你说绫辻行人的作品说得头头是道,我还以为你很懂日本的推理小说家们。”


 


所以你为什么跟我说这句话?


 


“我目前立志成为像她那样睿智又优秀的咖啡师。”这个一直都很流畅地进行着复杂步骤的男人第一次停了下来,他盯着大理石的桌面望了一会,又缓缓抬头,“你之前问我咖啡师对于咖啡的看法,我只能这么告诉你,身兼数职的我对一切的看法都相似,万事万物都有正义的法则。侦探追寻的真相的法则,卧底必须完成潜伏的精英的法则,咖啡师想把咖啡做得最好的研磨咖啡的法则,只要是正确的东西,就是我必须坚守的正义的法则。”


 


第一次看你这么严肃地说这些话,虽然我更想笑……但我理应为你鼓鼓掌。


 


“稀稀拉拉的掌声就罢了吧,说起来风见之后都跟我说了,你在结案之后请他吃了一顿牛排对吧?是牛排吧?”


 


他真是乖到什么都要向你汇报啊。


 


“作为补偿,你明天也必须请我吃一顿。”


 


喂喂这是什么霸王条款?!


 


“说了作为补偿啊。”


 


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义务为你提供任何补偿。


 


“那么酬谢总该有吧?我帮你远程破了案,抓住凶手,请我吃一顿牛排不过分吧?”


 


就不能自己付自己的么?


 


“嗯就这么说好了,明天晚上七点半。对了,牛排你要几分熟?”


 


这个……宫野志保想了想,放在吧台下的手忍不住握成一个小小的拳头。


 


见面告诉你。


 


“用我们的老方法?”


 


别多问。


 


 


10.


 


“凶手是小提琴手赤坂央奈。”


 


摆钟报了今天下午第二次时。


 


风见裕也轻轻吐出这句话时,宫野志保脸上并无多大波澜,她的视线在在场所有嫌犯脸上推过,主唱的无能为力、鼓手的震惊、真正凶手的镇静,这些女孩真是一个乐队里合作演出多年的伙伴么?


 


不,不止。人的关系错综复杂,没有什么能够定义清楚女孩之间的关系应该如何,就像没有人能准确告知恋爱中的人应该怎样,但只要是正确的,就是每个人都必须为之前进的法则。降谷零在这件事上并没有说错。


 


这个乐队里的四个孩子,她们之间是朋友,是敌人,是竞争对手,是死者与凶手,是彼此和彼此的踏板,是每个人夜晚都会放在心口又舔又咬的名字。她们还是恋人。


 


“我喜欢四柳夕子,是超乎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我喜欢她,她是我的宝贝,我就不允许任何人玷污她、伤害她,哪怕让她皱一下眉头也不行。”在结案阶段,真凶赤坂央奈是这么说的。


 


“我知道她是个性取向正常的人,我也不期望她会看上我,毕竟,我太卑微了,卑微到连告白这种事都做不出来,向喜欢的人表达爱意不是很正常的么?但我做不出来,我舍不得她皱眉。”


 


“可本上直花这个女人太过分了,她伤害了夕子,她知道夕子喜欢一个男生就暗中勾引,被他示好了就迫不及待拿到夕子面前炫耀,她大概觉得那是她最出气的时候了吧,处处比她强的夕子在这一刻输给了本上直花,她真得意啊,所以跑来炫耀……对,她就只想到炫耀,踩着那个男生的爱意和告白,将那么温柔美好的东西变成她伤害夕子的武器,她难道还不罪该万死么?!”


 


“所以你杀了她……”


 


她点点头,“我趁她开门的时候从背后拿刀割破她的喉咙,然后顺利把她揣进隔间,这样血也不会溅到我身上,因为这是音曲咖啡店,地下一层出租练习室和表演舞台,为防止打扰客人的空间他们会把隔音材料填满这个空间,我不担心直花的呻吟会被听见,我就在门外听到她断气,然后走进上又补了几刀。”


 


录音笔和文书记录的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展开,那个女孩深藏心底的恨与爱都在短短几分钟间,化为了冷漠的数据和冰凉的笔迹。


 


“我的录音会被公开么?”直至案件进行到最后,准备被带走的赤坂央奈突然抬头,问了警察一个问题,“会公开么?”


 


“绝对的保密。”


 


“这样,”她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这样,夕子就听不到我的告白了。”


 


 


11.


 


音曲咖啡店前的警戒线被撤下时,户外刚好在下雨,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但颗颗粒粒都充满了寒气,没能带伞的人自门口自动退回到室内,反正时间过去,一切都会放晴,不如先喝一杯咖啡等待。


 


宫野志保选择了挂耳咖啡等待,风见裕也选择了一杯新的蓝山咖啡等待。


 


两个人坐在上层座位区临窗的位子里。


 


“那个,宫野小姐——”风见裕也踌躇着开口,“脸上的划伤虽然贴了创可贴,但为避免感染还是去打一针破伤风吧。”


 


“这个没关系。”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右脸上的创可贴,赤坂央奈因为真相——更因为她一直隐藏的爱意被识破而想一了百了挥下去的刀可真有力,嘴上这么说着,等会回了家还是得去医院看看才行。


 


“我比较在意的是,您刚才那番推理是否也有借助外力?”她问。


 


坐在对面的风见裕也表情明显一变,但又很快松弛了,他摊开双手,那是一个友好的姿态,“是的,我借助了公安同事的力量。”


 


她步步追问。


 


“不怕宫野小姐笑话,其实我刚刚看破赤坂央奈的推理,全部是我远在米花的同事想出来的,我只是在中间做了传声筒的工作。”风见裕也说,“在我和警察一起进到房间里问话的时候,那三名女生的回答都不相同:主唱四柳夕子说案发时她在找自动贩卖机,因为突然想喝可乐;鼓手白山由依在调试琴键,一直在练习室没出来;小提琴手赤坂央奈说她做了很多,替大家整理了外套,擦拭了乐器,给小提琴上了松油,因为夕子想喝可乐她还跑去楼上问服务员,结果被告知只有自动贩卖机有卖。”


 


“‘当时我低着头走没看路,差点撞到一个服务员,我下意识地朝旁边摔去,没有耽误他的工作真的太好了。’她当时是这么说的。”风见裕也对着口袋里的小本,把原话一字一句念出来,“正是这句话,让我确信她就是凶手。”


 


“人在极度激动的心情中,是不可能记得这么多东西、还说得这么清晰有条理的。”宫野志保说,“和另外两位的状态一对比,虽然主唱和鼓手的嗓门都很大,很吵吵闹闹,回答也断断续续的并没有逻辑性,但那恰恰证明她们没有做过。当人妄图隐藏自己时,反而是最容易露出马脚的那个。”


 


“是的。”风见裕也点头,“造成赤坂杀人的动机也只是上本直花对四柳夕子的炫耀吧,只因为一句话,就对一个人动了杀机。”


 


“人的极善和极恶,往往都在一念之间。”宫野志保忽然幽幽地说,“赤坂央奈也是个可怜的人,怀着爱意却不敢说,所以连爱意都畸变了,成了杀人的武器。”


 


那些想要追寻的,无法触摸的。


 


“对了宫野小姐,最后一个问题。”风见裕也的状态变得有些奇怪,满满的都是犹豫不决,“虽然可能会很冒昧,但我怎样也不想通,与其继续纠结下去,我就直截了当地问你本人好了——请问,你大老远跑来练马区真的是找朋友拔萝卜来的么?”


 


空气中似乎飘进来一些雨水的气味,这是午后的时间,天空却被一团乌云笼盖着,渴望天晴,就像迷雾中的人渴望望见那颗启明星。


 


“那风见先生来这里的理由是什么?”


 


他捂住下巴,“姑且算是……帮一个不算很熟、但不得不帮她忙的人解决问题才来的。”


 


宫野志保笑了一下,“那我来这,就是来干和普通侦探相反的事情。”


 


他便思索起普通侦探干的是什么差事。


 


“按照风见先生的工作经验,女性拜托侦探一般是因为什么?”


 


风见“啊”了一声,他突然有点发窘,甚至有点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是调查爱人是否有私情吧。”


 


“是的。”她点点头,“没有安全感的女性会拜托侦探去看看丈夫或者男朋友是否不忠,而有一种没什么积蓄,家境又普通的女高中生,想要调查男朋友的情况,但又苦于支付不起委托金。而如果这时候家里有个亲戚刚好从事类似职业的话,是不是就会来拜托呢?”


 


如果空间足够,风见裕也先生是不是就要逃去地底了呢?


 


“我前几天在波洛喝咖啡的时候,碰上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那天下了大雨,只有我一个客人的咖啡店里突然闯入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孩子,她一进来直接朝透君扑去,问他这个私家侦探能否帮忙调查男友出轨,但最后被他以委托金不够所以不能接受委托为由拒绝了。看她那个快哭了的表情和离开店里时嘟哝的一句‘还是要拜托他么’,可以猜出大概是有熟人从事相关职业,但因为平时交往不深,属于远方亲戚一类的,所以不太好意思要求吧。但是看来——”


 


她扫视的目光让风见裕也浑身不自在。


 


“那个女孩子最终还是选择拜托家族里不算熟的熟人了呢。”


 


 


风见裕也想,要不要告诉小侄女,她怀疑的那个男友出轨对象在今天下午已经去世了,而她的男朋友,也的确是个多情的混蛋啊。


 


 


12.


 


所以,三个案件都算是告一段落了吧。赤坂的,风见先生和橘律师的,风见先生小侄女的,意外撞在一起,但好在都解决了。


 


“是么?”


 


你又在独自神秘什么。


 


“风见最近给我汇报了赤坂一案的后续,他说四柳夕子去探监了。”


 


居然不是避而远之。


 


“四柳夕子大概自己也处理不好这两种感情吧,她的确喜欢那个男生没错,但与此同时,这个她幼年时期温暖过的流浪狗赤坂也是她不能放弃的存在。尤其当赤坂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她就越发动摇和怀疑自己了。”


 


她自己都不清楚她到底要去追寻什么啊。


 


 


那些想要追寻的,无法触摸的。


 


“嗯。”安室透轻轻地、轻轻地发出一个音节,宫野志保发现他抬头时眼睛里总有一种灰且亮的蓝光闪过,但这并不奇怪,混血的安室透的眼睛不就该如此么?


 


“你怎么了?”她问。


 


安室透微微笑了一下,“只是想到那些和四柳夕子一样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要去追寻什么东西的人,他们至少还有一样东西可以为之努力。”


 


“你的正义的法则?”


 


“不是,是——”


 


 


“说起来你还没回答我牛排要几分熟。”


 


“用老方法吧,喏,手伸过来。”


 


“你又要戳我的手啊。”


 


“这不是你教我的方法么?”


 


摊开的手掌,略微粗粝的温暖的掌心,你告诉我当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拇指指根下方的肌肉弹性就是一成熟,你的智慧像你捏着我的手指、去戳我的掌心、让我连心尖都微微荡开波浪时的手一样把我穿透。


 


那些想要追寻的,无法触摸的。


 


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应该去追寻什么。


 


我无法对你说出口的,你无法再近一步去确认的。


 


我自己都不明白追寻什么的意义是什么。


 


唯有格桑花。它教会所有迷途的人都去学着怜取眼前人。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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